“原年人”的細碎鄉(xiāng)愁:一口家鄉(xiāng)米 別樣家鄉(xiāng)味

作者：麥子

來源：南方都市報

跟“媽媽的味道”一樣，“家鄉(xiāng)的味道”也是很難解釋的名詞。

一樣事物，如果評價“是家鄉(xiāng)的味道”，那就對了，“和家鄉(xiāng)的不一樣”，不能說它差，但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對。

即使是來自同一個市，但不是同一條村的，就不是家鄉(xiāng)的那個味。

嘴刁。

但過年時長途跋涉，飛機換火車，火車換汽車，回到家里，撫平的不就是那個“家鄉(xiāng)胃”么？

所謂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，一方水土也養(yǎng)一種米。

我的故鄉(xiāng)在江漢平原洪湖，對的，就是魚米之鄉(xiāng)的洪湖，就是中國第七大、湖北第一大淡水湖的洪湖。房前屋后，溝渠縱橫，水系發(fā)達，平原水鄉(xiāng)。

靠水吃水，物產豐盛。河里，湖里，池塘里，卷起褲腳下水，三五分鐘，便可撈出一桌豐盛佳肴的食材。

藕，魚，小龍蝦，螃蟹，茭白，菱角 ......或清炒，或紅燒，或煲湯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就像廣東人寧可食無肉，不可無湯喝，我們那，每頓都要吃魚。村里每戶人家的廚房，天井一般備有一個大水缸，俯身看去，各種魚兒在水里游的正歡。下河撈一次魚，吃個三五天不在話下。

引得活水來，魚兒吃不完。種稻谷，養(yǎng)魚，養(yǎng)螃蟹，種蓮藕，離不開水。正如水是萬物之源。

魚米之鄉(xiāng)，最出名的還是米。

這種米，有個通俗易懂的名字----“再生稻米”，是我老家村里鄉(xiāng)親飯桌上一日兩餐的尋常之物，不稀罕，經常往地上撒一把喂雞。

但來廣東十數年，以往要吃到家鄉(xiāng)米，往往要等到有順風車。

有一次，堂弟從深圳開車回去，給我捎帶了一袋子回來，只見米粒晶瑩剔透，無論熬粥還是煮飯，揭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，瞬間，米香溢滿了屋子。盛入碗中，用筷子輕輕挑起，Q彈，卷入舌頭，觸碰到味蕾，香氣留在唇齒間。不知不覺，風卷殘云三碗飯下肚，電飯煲已見底。

洗米洗藕，做飯煲湯。

自古以來就有“長江的魚，洪湖的藕，才子佳人吃了不想走”的美名。

洪湖得天獨厚的環(huán)境優(yōu)勢造就了洪湖蓮藕----粉藕。咬一口，藕斷絲連，絲有一筷子那么長。

藕是泥巴藕，外面裹著一層塑料薄膜，泥巴藕用鋼絲球擦洗，很是費了一番功夫，地上弄得臟臟的。裹著泥巴，方便存放，路上也不容易損壞。洪湖的青泥巴藕，早就賣到美國了，價錢不菲。

藕和米一樣，老家村里的主食。藕的童年----在夏天時被采摘出水面，加工成了藕帶，類似泡菜，開袋即食。它的晚年---在秋天冬天被挖出淤泥，成為一碗暖胃的筒子骨藕湯。

和廣東人復雜的老火靚湯制作程序不一樣，藕湯的制作很簡單。藕洗干凈，去皮，切成大塊，用鹽稍稍腌制半個小時，把水分腌出來倒掉。然后生姜切片，豬的筒子骨頭肏水，去浮油，豬骨頭和藕放入鍋中，小火燉上兩個鐘。藕湯，一定要有點油氣，葷素融合。

湖北人都愛喝藕湯。如果你第一次去準丈母娘家，如果燉了一鍋藕湯，基本成了。如果沒有端出一碗藕湯，有點懸，檢討下自己哪方面做的還不夠，怎么就沒入丈母娘的眼呢。

一口藕湯，一口再生米煲出的米飯，最為暖心

小時候，每到秋冬交替季節(jié)，整個村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藕湯香味。記得有一次，和幾個小伙伴聞香而來，偷偷在王奶奶家廚房一人喝了一碗藕湯，走時舀了幾瓢水，加滿了湯罐。不一會路過王奶奶家，聽到她在門口嘟囔：不知道哪家的饞貓饞狗的把她家的藕湯給喝了一多半。我實在沒忍住，笑出聲來。

在故鄉(xiāng)的烹飪哲學里，沒有藕湯的秋天絕對是白過了。盛出一大碗堆著肉和藕的湯，灑上切成寸斷的小蔥，湯上還蒙著一層薄薄的粉白色湯衣，肉輕輕一撕就能從排骨上筒子骨掉下來，吃起來口感粉糯又不失清脆。好的藕湯香濃清甜，肉酥而不爛，藕塊粉糯又不失清脆，湯汁稠而濃白，鮮而不膩。湯中有藕的香，藕中有肉的味。喝上一口，這滋味就像是夏天西瓜的正中心一樣，都是心頭好。

藕湯好喝，藕也好吃，藕夾，炸藕--把曬干的藕片和辣椒混在一起，可以吃一年。來到廣東后，我最喜歡把煮好的餃子泡在藕湯里。

“不時不食”是美食的定律，而從小被家鄉(xiāng)那一把米、一口藕湯培育出來的，對味道的講究和記憶，養(yǎng)出了家鄉(xiāng)胃。

日常還好，一到時節(jié)，分外思念。

因為疫情而就地過年，我和千里之外的故鄉(xiāng)，隔著一紙核酸檢測證明。

雖然說心安處，即故鄉(xiāng)，但如何安撫家鄉(xiāng)胃，便需費盡心思。嘗試從拼多多上下單了一帶號稱的“洪湖再生米”，用剪刀拆開五斤重的稻米包裝，無意瞟了一眼紙盒上的地址：洪湖市峰口鎮(zhèn)xx村，彭xx。巧了，這不是我老家的老鄰居嗎？他也在拼多多上開了網店。按照上面留的電話了，打過去，他起初沒有聽清楚我的聲音，“你誰啊，有什么事嗎？”

我報上小名，他一下知道了，頓時很熱情。

“我在拼多多上買的稻米，是你發(fā)的貨?！蔽艺f。

“哎呀，不早說，我明天再給快遞一大袋子拿，買我的米要錢那還像話。”彭叔說，他每天要發(fā)幾百斤的單，沒有特地留意地址，寄往深圳的也很多，當然，他似乎都不怎么記得我的大名。一陣寒暄，他還特地交代：幫他把拼多多上再生稻米的鏈接，多分享給朋友們老鄉(xiāng)們，都來買他的米。

我一直以為，他還在外面打工。按照他的講述，他早就回老家了，把承包出去的10畝地收了回來，全部種上再生稻。他告訴我，年紀大了，在外面打工沒人要，工資也不高，其次孫子當了多年的留守兒童，成績老是第一，倒數第一，再不管媳婦要給臉色看了?！霸诶霞彝玫?，在拼多多上賣賣米，收入也不差?！彼f做夢也沒想到，如今電商居然滲透到了農村，現在村里人都習慣在網上買東西，一是方便，二是性價比高。

“記得拍個照給我一個好評哦?！蔽也桓彝洠陔娫捓锎舐曊f的最后一句話。

這令我有點驚訝。

以往從電商平臺上，買到洪湖市的特產并不出奇，但要買到峰口鎮(zhèn)的產品，還真是少見。

打開手機上的“拼多多”，再稍稍按動了幾下手指，下單了一些年貨：洪湖泥巴藕，泡椒藕帶，再生稻米，米團子，雞蛋糕，麻棗，京果等等。都是故鄉(xiāng)的土特產，貼著故鄉(xiāng)的標簽：我從洪湖來。一單寄往自己小家，一單寄給同在廣東的父母。

很快，東西悉數收到。吃著故鄉(xiāng)的土特產，故鄉(xiāng)的景物如一副清明上河圖，在眼前一一展鋪陳開。

給朋友們分享家鄉(xiāng)的美味，也成為了我的日常

人間煙火氣，最撫凡人心。大自然給予我們豐盛的饋贈，滋養(yǎng)了遠方游子的思鄉(xiāng)之情。一碗紅燒魚塊，一碗藕湯，一碗米飯，鏈接起我們與故鄉(xiāng)的臍帶。村莊的裊裊炊煙，田野里稻谷金黃，池塘里荷葉田田，河里魚兒歡游，人間美味，世外桃源。

無論我們走到哪里，無論走多遠，大樹總有一根枝埡，向著故鄉(xiāng)的方向生長。而家鄉(xiāng)的味道，正是原年人鄉(xiāng)愁的稀釋劑。